从宝鸡驱车向南,沿省道,一路往秦岭深处进发。今天,寻春之旅第一站,青石崖站。这个车站,并不是第一次涉足。二十八年前,也是同样春天,跟同学一起到山间踏青,从小站坐车返回宝鸡,曾有逗留。印象中,记得从山谷溪边到车站,爬了好久山路。为打通蜀道,上世纪五十年代,宝成铁路破土动工。最艰难的区段便在秦岭北麓,从山脚到山顶,直线距离6公里、落差米的大断层崖,猿猱欲度愁攀援,绝壁筑路何其难?!一条凝聚新中国铁路建设者智慧与力量的“观音山展线”,使“蜀道难”成为遥远的传说——钢铁之路,在这里变得“柔肠百转”,以三个马蹄形和一个8字形盘旋为三层,钻隧跨桥,往复27公里后,抵达山巅。最大线路纵坡33‰,最小曲线半径不足米,连续坡道之长,至今仍为中国铁路史之最。吨炸药,地崩山摧之后,青石崖车站便嵌入峭壁,在铁路8字交汇处,占据这条线的制高点。每天仅一趟慢车停留,错过时间点便只有一条“路”可到车站。从公路边一处不起眼的豁口下到大约两米多深、三米多宽的防洪渠里,借道上山。万木苏萌山水醒,草色遥看近却无。举头,山不见顶,满目枯黄中藏着点点绿意;脚下,青石铺就的渠中细流潺潺,青苔暗长,湿滑难行。渠边倚着根木棍,是过渠人用后留下的。无路处走出的路,与山溪迤逦相伴。水自然是清的,深处汪汪一碧,触手生凉。穿行在高低俯仰的各色树木中,有的小花已谢,有的新绿吐露,还有的春意深藏,只矜持地在梢上爆出米粒大小的嫩芽苞。“这是构树,夏天结红果,甜得很。”“那是野栗子树,每年秋天会结很多果实,人们常来捡呢。”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向导却如履平地,指点江山,像在自家花园如数家珍。四十多分钟后,终于看到铁道。踏上青石崖站台,故人重逢般亲切。一眼就看到矗立的石碑,那上面刻着“秦岭之巅共青团车站”,连背面碑文也记得一二,“抱群峰,面峭壁,临深壑……”车站三面环山,仅有两股道,两端均是隧道。转过站房,初春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庭院,南面便是刚才爬过的山坡。院子东边的菜地里,嫩生生的蒜苗青菜,挤挤挨挨,一派生机。就是这块菜地,曾让我唏嘘不已——青石崖,地如其名,绝壁开站,站无寸土,种菜种花成了奢望。有人休假返回时,不约而同在包里满满地装上泥土……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希望的种子,终于在石缝里深深扎下了根,小站有了四季缤纷。建站至今半个多世纪,在人与自然之间旷日持久的磨合中,严寒是不容忽视的挑战。这里冬季总是格外漫长,水管冰冻了,吃水就需要从几公里外的山上抬回来。不经意间,看到两层楼上,有宿舍玻璃窗上竖着部手机。听说,这儿手机信号弱,只有那儿能找到一点。年轻人爱上网,那儿就成了休班时待得最久的地方。当下,网络代表万紫千红的世界,十三亿国人中百分之八十被冠以“网民”称号。这一群90后,在这“与世隔绝”的一方天地里,真不知道是怎样工作生活的。如同珠贝只有备受痛苦方能孕育珍珠,能在青石崖扎根的人,必定也有着山一样深邃的情怀、石一样坚强的品质。“家住哪?”“宝鸡。”“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十三年了。”“平时吃饭方便吗?”“太方便了,自己做,镇上米面油菜都有,打个电话就送来了。”“天天都有这样蓝的天,空气好得城里人都妒忌呢……”“要不为啥一到周末都扎堆开车往山里跑呢。”“再有半个月山桃花就开了,才好看哩!”阳光下满脸灿烂,他们的快乐感染了我,不由感慨,于这些山区的人来说,或许,正因少了城市的喧嚣,多了山水的涵养,心中的幸福才更纯粹,脸上的笑容才更质朴。因为单一,所以专一;因为安心,所以静心。想必这正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公平吧。“习惯就好”,问及艰苦的环境,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答案。身处偏远,团圆不易,收入有限,这样的困扰,总在孤独时,像只小虫偷偷啮啃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面对现实,大多数人选择或者说本能地咬碎委屈,用铁一样的臂膀扛起责任,托举起钢铁动脉。坚强,不是没有眼泪,而是擦干眼泪之后,依然笑对生活。春天,其实就住在每个人心里,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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