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

故事我远嫁给憨厚男人,本想安稳一生,谁想

发布时间:2022/11/25 21: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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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容清头一次坐飞机。

头一次,就是辞家别乡。

她双手把着舷窗边,把脸挨紧了双层玻璃,直到那片土地模糊在云层里,她落泪。

邻座递来纸巾:

“不要怕,飞机很安全。”

她忍住泪,低声:

“谢谢。”

并不打算向陌生人吐露心声——怕?怕什么?

一无所有的人,没有怕的道理。

她的身份是所谓移民新娘。

到全世界各地的都有,有人为拿香港“三粒星”,有人为拿美国绿卡,卖掉一生,素不相识男女,见一面,立刻办手续。

眼看有人嫁给大自己三十几岁残疾人。

一群姑娘由中人带过来给人挑,像买牲口,特别耻辱,容清的脸反而扬得高高的,是一点外强中干,假装自己才是做主的那个。

中人落后对她讲:

“有个男孩子,年纪不大,长得也好,在自家店里做事,你去了就是当家,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容清无言注视他。

中人话头一转:“但是……”

总算有但是。

“他耳朵听不见的,眼睛也不大好。”

媒人的话向来要斟酌几分去听,搞不好湿淋淋挤出一兜水来。

但听不见,总算是说死了。

容清立刻点头:

“我答应,叫他来办手续。”

七巧也是这么嫁了人的,没想到媒人的嘴那样毒,一下子一生到底。她忽然想起张爱玲,四五十年过去,女人还是一样。

亚裔在白种人地盘本就下贱一阶,况且又不是传统亚裔,读书特别锋利的那种。

他叫人搀着走过来,容清有点吃惊,没想到他这么好相貌。

自顾不暇,也忍不住替他可惜。

旁边的一定是他父母了。

买媳妇往往花费全家一生积蓄,所以一经交割,女人就不当人,而是大型家电,人人有份要用。

当然也人人有资格参与挑选。

他父亲不满意她纤瘦身体,开餐饮店最累,成吨炒饭,炒面,做酸甜鸡,她帮不上忙,他们老两口无法退休。

但是他低声道:

“能不能让我跟她说句话?”

他讲话很清楚,不像一般耳聋患者。

他好像知道容清疑惑,轻轻道:

“我是十九岁那年,药物反应才听不见的,我的眼睛是天生近视,眼镜可以矫正,昨晚不小心把镜片打破了,往后还是能正常生活的。”

容清好一会才说:

“我是容清。”

他无言。

视力不足以读清她的唇语,他知道她没反对即可。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说了这些话,没再多一句,郑成龙一定要娶,容清听见郑父抱怨:

“那么瘦,还是大陆女,仔细生不下仔。”

容清一言不发。

来香港,再潦倒的人也可以鄙夷叫她北姑,真奇怪,鸽子笼里住的一家人,也能养出那么高的心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三个月她拿到临时绿卡。

郑家居然一直等下来。

监视她不会跑掉,有些女人拿到入境许可,立刻黑到别的城市去,人财两空。

飞机扎进云层,容清默默从钱夹里取出一张两寸见方的照片,照片上,是有点受惊的,圆溜溜睁着眼睛的小婴儿。

郑父也没说错。

她生不出仔。

她只生过一个女。

2

落地的时候郑成龙在等她,郑母回去给他取眼镜,容清一直走到他眼皮底下,他才惊觉:

“是清清吗?”

容清拉住他的手以示肯定。

美国才是他生长的土地,一返旧林,纵然耳聋失明,他也自在多了,微笑着说:“过一会我陪你去登记。”

离开机场,他的眼镜拿来了,有两指那么厚,简直恐怖,隔着眼镜,他面孔都畸形,容清觉得自己牵着一个怪物,手心流汗。

他注视她的嘴唇。

她不得不说点什么。

“我们去哪里?”

他读懂了:“回家。”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前面是店,后面住家,墙上是竹子图案装饰的英文菜单,容清看得懂米饭面条鸡这几个词,连那股油腻气息,都同预感中一模一样。

以后就要生活在这里了。

郑父郑母一进门,如鱼得水那么和谐,令人疑心真有人天命是要来异国他乡煮饭。

容清不知道自己往哪去。

郑成龙教她认美元,她心不在焉,分不清那么多五分,十分,二十五分,图案那么花俏,有点像游戏厅里用的玩具币,在他手心里摊开一排。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逃跑。

美国对父母和孩子有特别严厉管理办法,她如今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女人,跑过去向收养家庭讨要自己的女儿,只会被遣送回国。

女儿也该有两岁了。

她不敢深想,一想,浑身汗毛就竖起来,宁可一头扎到太平洋彼岸,也不敢再打听下去。

郑成龙不厌其烦又教她一遍:

“除了二十五分之外,都是联邦统一发行的,二十五分的硬币有些州不一样,如果收到不认识的钱,你来问我。”

她被暂时安置在收银机前。

是白天的位置。

晚上她顺理成章要睡到郑成龙房里。

一回来,屋里的灯亮着,和郑父郑母撞个正着。

他们并没什么窘迫之色,反而用极刻薄眼神打量她。

郑成龙请他们出去。

容清看见被掀到地上的被子,立刻明白郑家夫妇在做什么。

着急查看自家买的家具是否全新,她气得两眼发黑,又好笑,忍不住高声骂:

“没人伦的猪狗东西。”

那样斤斤计较怕吃亏,不如舍身饲子,亲上做亲。

郑成龙听不见,但读得懂空气,特别不安转到她面前,低声:

“对不起。”

她嘲讽道:

“怕你吃亏呢,别看你没眼睛没耳朵的,到底是爹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我不过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一个女而已,被你们家带到美国来做苦力,该感恩戴德的。”

郑成龙没想到她敢和他吵,震惊退了两步,酒瓶底镜片背后的眼睛睁大了,又变形,像怪人马戏团里的畸形儿。

容清静静看着他。

她不担心。

叫人一见钟情的底气当然是这张面孔,再没有哪个美人不知道自己生得漂亮的。

容清悲哀地笑。

他立刻软化,推她的肩膀:

“去睡吧。”

3

小食店的生意一下子变得特别好。

店在某大学附近,主要做留学生生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生命中被一个饿字贯穿着,胃也是,心也是。

看见一个家乡来的漂亮女人,立刻要倾倒。

人走得越远,出身越笼统,在老家她是西城人,到香港是大陆女,到美国都叫中国人。

容清在等待自己身份合法。

她在一本日历上画叉,两年那么厚,一个一个红叉,精卫填海。

做餐饮像熬鹰,晚上做晚,早上做早,郑家人生怕吃亏,叫她日夜服役。

幸而年轻。

有一个中国人常来,听见有人叫他教授,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又犹疑着,走上去,搭讪:

“他们叫您教授。”

他闻言苦笑,还是点头:“一个普通教职,随时可能会丢,并非终身,不值钱。”

容清一下子对他有好感。

男人最怕自夸或急色,立刻自贬身价。

她此刻十二分信任他,问道:

“那您知不知道亲生父母怎么要回被收养的孩子?”

他讶然,眼神忽然警觉:

“儿童福利局?”

容清犹疑着,决心对他讲实话:

“不。”

她低头:

“我从国内来,他们把我的孩子带到福利院后,被美国人领养了,我得找到她。”

他正色:“这是很难的,除非对方想要放弃孩子,否则经过正规程序收养,他们已经是合法的一家人。”

容清沉默。

忽然看见郑成龙正盯着这头,容清不敢再说,站起来:

“算我请你的。”

郑成龙笑眯眯叫她歇会。

但深夜发难,他恶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按进床垫里去,又扇她耳光,容清哀求他,他把眼镜摘掉。

看不见,听不见,当然心安理得。

他在她耳边嘶吼:“连你也瞧不起我?”

自卑的人时常疑神疑鬼,容清同男人多讲一句话,立时刺伤他自尊。

容清忍无可忍。

她牟足力气,用膝盖猛顶他小腹,他吃痛松手,容清趁机跑出去。

一到街上,脚步不由得放慢。

她全部身份证件,全在郑家人手中。

当代世界,纸张与公章其实早替代人类。

只得回转身。

踏进店门,就看见郑成龙眼镜后头扭曲的,鄙夷的笑容。

他若无其事:

“别闹了,快回去吧。”

她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的是她的资料。

那是她想方设法在国内孤儿院调取的,收养女儿那家人的全部资料,还有女儿满月时候唯一一张小像,穿着她缝的红肚兜。

她逼到他脸上,定定看住他:“还给我。”

他嗤笑一声:“给你。”

倒是好痛快。

“别指望把你生的杂种带到我们郑家来。”

他知道她不敢轻举妄动,至少要与他做满两年夫妻,她才拥有居留权。

到那时候有了孩子,再桀骜的女人也不得不说句算了。

容清静静看着他,忽然一转身,往厨下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她指着他:

“坐起来。”

他视若无睹。

但,忽然看见她神色一凛,双手拼尽全力冲他挥过来,来不及躲,一把菜刀已经劈断枕头,深深嵌进床头里去。

荞麦皮像人肚肠似的淌出来。

他感到耳廓细细的痛,用手一摸,见红,容清已拔出刀,冷冷注视他,才知道这女人真有杀人胆量,哆嗦着,滑下床来:

“你疯了?”

容清说:

“去报警啊,去把我抓起来。”

郑成龙惊魂未定瞪着她:“你要什么?”

容清知道自己赌对。

真掐中郑家命脉,一要脸,二要钱,最怕人财两空。

一旦报警,她被带走,此前一切开销,当然不会由警方补偿。

“给我钱,我要去纽约。”

原来对有些人,尊重忍让,一辈子换不来真心。

她终于又迈出一步去,郑成龙两股战战拿了美钞给她,又不甘心:“除非我跟你一起去。”

容清冷冷道:

“那爸妈那边,你去解释。”

失而复得,她一手握着刀,一手抓紧了女儿的资料,微微汗湿的痕迹印在纸上。

4

快到二十一世纪,未婚先孕还被视为女人耻辱。

果然世上万事相通,多做多错,亘古不变。

做母亲的要负责怀孕,就处处都错,吃也是错,动也是错,多也是错,无也是错。

倘若生出女儿,错上加错,不得翻身。

没结婚更是开头就错。

父母不同意容清流产,说纸里包不住火,早晚传开,她无法做人,索性到外地生下来,远远送走,连她也出去避一避,过几年再回来。

那时候心慌意乱,任父母摆布,孩子一落地,叫护士抱过来,手足无措。

那么小,那么皱,红彤彤一头小猴,后背的绒毛长得连着头发,容清晚上睡不着,忧心忡忡问母亲:

“这不是那种狼孩儿吧?”

母亲连呸三下:

“当妈的呢,说的什么话。”

隐约听说哥嫂那边也怀孕,精神不济,无心关照,一眨眼孩子满月。

长大那么多,并且学会向母亲笑,露出一对粉红色牙床,可怜可笑。

容清忍不住抱起婴儿,亲了又亲。

某日出去散步,回来,忽然满室静寂,不知为何,她心里一凉,知道绝非孩子熟睡。

送走了。

四十八天。

父母仁至义尽,留她自己休养,转去给哥嫂家帮忙。

容清深夜听见孩子哭声,半梦半醒,伸手到身边轻轻拍被子:

“不哭不哭,妈妈在,妈妈在。”

解开衣襟要喂奶,忽然惊醒。

双手空空。

从那一夜,下决心要将女儿讨还,她辗转来到父母所说的福利院,对方告知,女儿已经被美国纽约州一对夫妇领养。

火车隆隆向前。

容清同郑成龙登上前往纽约的火车,目的地是纽约大学。

一家姓史密斯的人收养她,男方是教授,女方是工程师。

女儿该有一岁半了。

如果一切顺利,她已经学会走路,说话也很流利了,她会不会只讲英文?

但,所幸容清已经能听并说,不会与女儿产生隔阂。

郑成龙不动声色拧她大腿。

她吃痛,瞪过去。

他冷冷道:

“笑什么?”

十分不屑与轻蔑。

离开那家店,他不再做主人,只是个可悲怪物,她的美貌也不再是他保险箱里的珠宝,是三岁幼儿抱金过闹市的那块金。

容清微笑:

“连人尽可夫的贱货,你都要花大价钱买。”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慢半拍才被激怒,自知在外面不能动手打她,忽然伸手拨翻热水杯子。

容清被烫得跳起来,忽然背后叫人扶住:

“小心。”

还递过来一块手帕。

世界这么小。

容清只得搭话:“教授,好巧。”

小食店那位常客轻轻道:

“我叫许成华。”

好相似名字。

但,一个磊落,一个扭曲,郑成龙笑容满面站起身来,同许成华握手:

“徐先生。”

又强调:

“这位是我爱人容清。”

咬文嚼字,拿腔作调,生怕落到下风,幸好许成华只是路过,座位在另一节车厢,不必长久受他折磨。

容清不堪忍受,堵住耳朵不听。

好容易挨到下车,立刻叫高价计程车去大学,车子到校内,茫然四顾,问来问去,终于摸到办公室。

容清紧张清清嗓子:

“我想咨询一下贵校一位叫做拜伦.罗森的教授。”

对方脸上露出讶异神情,翻动手里厚本名单簿,良久,抬起头来:

“抱歉,您再讲一遍。”

容清又低头看资料,战战兢兢:

“拜伦.罗森。”

对方终于给出确定答复:

“抱歉,我校并没有一位这样的教授。”

容清脸色发白:

“是现在没有,还是——”

对方颔首:

“自始至终,我校都没有一位叫做拜伦.罗森的教授,不好意思。”

5

容清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校园外的。

郑成龙幸灾乐祸,眯眯地笑,她忽然抡圆胳膊,给他一耳光。

又快又狠。

他不期她手劲那么大,一头扑倒在围墙上,两眼发黑。

容清生平恨意,全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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