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精卫 >> 精卫的种类 >> 填海记一颗毫无分量的小石头,决定去填
精卫填海可能是小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神话故事了。在海中溺死的女娃化身为精卫鸟,每日用嘴捡起小树枝或者小石头,企图把大海填平。
虽然是同一个精卫填海的故事,《填海记》却从精卫口中的小石头的角度出发,或者说,从一个被她遗忘的小石头出发。本应当被精卫带走的小石头被孤零零地遗忘在了山上,它也想成为填海的一份子,决定去找精卫在填的那片海。等它千里迢迢来到海边,却发现海根本填不完——填海本就是无妄的事情。
我是学动画的,看这部动画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会用一些专业的眼光来评判,也会注意到一些在我看来可能算是“瑕疵”的地方。但是作为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我还是被这种夸父逐日一样的情怀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而这样一部作品,是出自曾经就读于SVA(SchoolofVisualArt,纽约的一所艺术学校)的艺术家之手,胡迪和穆清。
穆清和胡迪,这对自称拜把子了的伙伴从上一部作品《MamaAskedMe》就开始合作了。“疫情期间做片子让我们发现了语言的局限性。很多短片里的效果,很难用语言说清楚。所以只能做出来了再看。”而疫情也导致他们无法外出借更专业的设备,只能用着iPhone凑合过。
这个片子的视觉设计是它最大的亮点之一。巨量的敦煌壁画及各种其他文化的图像拼贴,让经典重新获得生命力。胡迪是视觉的一把手,当我问胡迪为什么选择拼贴的手法时,她也很实诚地回答了我:“因为不会画画。”
全部图片来自动画《填海记》做动画确实不需要会画画!这也是本人常年反复和亲朋好友强调的一点。更何况以填海记这种每一帧拿出来都像是平面设计的作品,所谓的“不会画画”只是一句谦词。作为摄影行业的他们,大概率不会主动去选择使用传统的逐帧手绘或者定格的方式。不过这种拼贴会有一个危险,有人会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原创”。“你必须有大量的素材才能保证你呈现的效果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的。”胡迪说。他们发给我的collageboard上有海量的图源出处,而如果把所有的图源都放进credit里,“这个片子十几分钟的一半都是出处“。“最开始想到的就是敦煌壁画,因为我特别喜欢。”但是很快胡迪发现网上找到的敦煌壁画图片很难“扣”。后来她在Pinterest上看到一些启示录的手抄本,发现特别适合做拼贴的效果,于是collage的素材开始越来越丰富(里面的夸父形象灵感是一件铁器时代的银器收藏品)。胡迪其实并没有刻意地去做一种“世纪艺术大融合”的效果。在此之前的其他片子,她也大量运用了剪贴、绿幕扣像、foundfootage等手法,这或许是艺术家的一个特定风格,不过在这部作品里用剪贴,在我看来则更加合理。“其实你们搜集照片的过程,有点类似精卫在搜集小石子的感觉吧?”我问他俩。“哇,你说得好有道理!”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又得到了一个新的解释,可喜可贺。
动画里的夸父旁白是这个片子另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在胡迪的其他片子,例如《MamaAskedme》或者《Bloom》里,她都用了方言旁白,在这里她则使用了粤语:“其实当时也找了其他方言,家里人帮忙找了很多五湖四海的朋友——广东、四川的、河南的、新疆的,都读了。但是因为疫情,我们不能亲临现场告诉他们需要怎么读,要什么感情,就是很麻烦。最后也只能找身边的朋友,因为同行里说粤语的比较多,而且我们中间旅程的BGM使用了麦兜里面的一首歌《林荫下你的光芒》是粤语的。感觉会比较合适一点。”“我们用这个旁白希望是有一种和观众很贴近的,讲故事的感觉,”穆清补充说,“普通话给人一种太官方的感觉,好像在说历史,一个很远的事情。”确实,普通话作为标准化的语言是摆在台面上,说起来总是很没有“内味儿”;而方言是和亲近的人私底下说的。香港动画艺术家黄炳的每个作品都用了粤语作为旁白,可以说是这种方言动画的代表了,胡迪也很喜欢他的作品。“其实一开始要不要加旁白这事儿我们也纠结了好久。”穆清坦白说,因为他们觉得这很浪漫的一事儿,用语言说就有点破坏意境了,“但后来发现,如果不加旁白,这个意境压根就立不住!”一开始只有开头有旁白,后来是大部分都有旁白,除了结尾。而关于结尾是否应该有旁白,胡迪和穆清曾争论了很久,特别是那句“最后的最后,石头跳进了海里。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跳了下去。是放弃了吗?可能是去填海了吧。”“当时是觉得这个情节意境比较明朗了,”胡迪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是去填海的。”“后来有一个朋友建议我们应该写一写小石头心里在想什么。”穆清接过话来,“这样这个小石头可以更立体,而且也是一个可以煽情的部分!而且如果这里没有旁白,看起来有点像是这个小石头自杀了……”自杀的小石头......我们被这黑暗但仍然很萌的画面给逗笑了。小石头跳进海里确实可以理解为自杀,但是很明显,它的死是和精卫一样的理想主义者之殉道。这个浪漫故事是他们俩一起讨论出来的,但是故事方面的最终决定权在穆清手上。他向我们讲述了这个片子灵感的来源:“我们看到一个新闻,一个从武汉出来的卡车司机,在武汉被封城之后,回不去也到不了任何地方,只能滞留在高速上,也不能从高速上下去,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这样跑。”卡车司机也让我联想到飞翔的荷兰人,被诅咒不得靠岸,只能在海上四处漂泊。后来他们决定把飞翔的荷兰人一样的卡车司机换成一个憨厚又有点愣的小石头,“但是这是一颗怎样的石头呢?我们觉得它可能就是精卫填海落下的石头,像是一个局外人,是一个lost的人。”填海记的故事主线就这样确立下来了。穆清很喜欢公路片,尤其是北野武的《菊次郎的夏天》和安哲的“孤独三部曲“。“我觉得这画面就像是一个公路片,但是大多数公路故事都是向一个目标前进,在路途中成长或者改变,而这个司机压根就是没目的地的,没有也没辙,但就是不能停。我感觉这故事更符合我对人生的认知。”穆清的这段话戳中了我,这个年龄大概大家都有相似的烦恼。我大二的时候也对艺术和未来充满了迷茫,仿佛只有不停地做作品才能让自己停止焦虑——这也是胡迪和穆清在做的事情。当我问他们最开始创作的契机的时候,他们就耿直地回答我:“就是想做个动画而已。”他们在结尾借小石头之口想说的是:“巨人那么大,还是追不到太阳啊。”年轻的我们都或多或少曾经有些自大,幻想自己就是填满大海的最后一块石头,但最后可能发现,自己也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毫无分量。卡车司机被困在高速公路上,飞翔的荷兰人被诅咒不能靠岸,夸父在追逐太阳,西西弗斯一直在推石头。当小石头终于来到了海边,面朝《死者田园祭》里一样血红色的海,望向《三岛纪由夫传》里那样红里烫黄的夕阳,他在想什么?当你不再有终点,却不能停止前行,那为何还要“徒劳”?我却觉得这个结局超级浪漫——真正的目的不是填海本身,而海是否被填满也并不重要,自己的努力是否重要这一点也不重要,但就是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却可以活出意义。做艺术不就是这样吗?大家甚至都找不到海在哪儿。但只要自己的作品对茫茫人海中某一个人来说有价值,那就是值得的。穆清和胡迪在未来还想尝试更多的东西,在学校期间把各种好玩的媒介和方式都试一下。接下来想要呼朋唤友,找更多志同道合的,最好是会画画也会做动画的朋友一起来创作。我期待看见这两位“小石子”未来更多的浪花,希望他们永远有纵身一跃的无畏和坚定。//作者:夏磊蕾//编辑:Alexwood//设计:冬甩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