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精卫 >> 精卫的种类 >> 读诗人陆游的书志,往年出都门,誓墓志
《书志》
往年出都门,誓墓志已决。况今蒲柳姿,俯仰及大耋。
妻率厌寒饿,邻里笑迁拙。悲歌行拾穗,幽愤卧啮雪。
千岁埋松根,阴风荡空穴。肝心独不化,凝结变金铁。
铸为上方剑,衅以佞臣血。匣藏武库中,出参髦头列。
三尺案星辰,万里静妖孽。君看此神奇,丑虏何足灭!
此诗写于庆元三年()。诗人73岁,家居山阴,罢官赋闲已8年。但正如诗人在《忧国》一诗中所表明的:“养心虽若冰将释,忧国犹虞火未然。”他人在山阴,眼望中原,年虽老大,志犹未灭。《书志》一诗,正是诗人“报仇雪耻志郁郁,忧国忠君心历历”(见王霖《拿山诗钞卷十八·长至前一日夜读剑南集即用集中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韵》)的精神写照。
全诗可分为两大部分,从生前的遭遇和死后的想像两个方面来突出主题。前面八句为第一部分,主要写自己罢官家居的境况,抒发“有志不获骋”的幽愤。前四句是一层。“往年出都门,誓墓志已决。”发端突兀,从自己从政的遭遇说起,像“高山坠石,不知其来”(沈德潜《说诗碎语》),却又剖瓜见囊,一下子就抓住读者的心,引人入胜。
一二句的“往年”和三四句的“况今”在时间上是对举,在内容上是深入。“往年”指淳熙十六年(),诗人65岁。这一年他因劝谏新即位的光宗赵惇戒玩好、远小人、轻赋税、重备战、以救民复国为己任而触怒最高统治集团,终于以“吟咏专嘲风月”的罪名被罢官还乡。在这一年的冬天,当他离开京城临安的时候,想起誓墓归隐的王羲之,在感情上产生共鸣,于是指钱江为证,发誓不再做官。
这对诗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决定。要知道,面对金人大举南犯,南宋政权偏安江南的局面,诗人在早年就立下“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观大散关图有感》)的宏大志愿,盼望着“安得扬鞭出散关,下令一变旌旗色”(《晓叹》)的一天。但是,回顾自己的宦途生涯,由于自己反对投降、坚持抗战救国的政治主张,却多次受到罢官的打击:43岁任隆兴通判时以“力说张没用兵”的罪名免职。
52岁在范成大幕府时,以“不拘礼法,持酒颓放”的过错被讥弹除官;55岁任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公事时,因开义仓拨粟娠济灾民被朝廷斥为“擅权”而放归乡里。多次的罢官使他看到统治者的腐朽,官场的险恶,滋长了归隐的念头。早在这一年的春天,诗人就透露过这种心情:“归计已栽千个竹,残年合挂两梁冠”(《行在春晓有怀故隐》)。
因此,当这一年的冬天他再一次被罢官后,就更加坚定了他归隐的意志。和王羲之的“耻于为五斗米折腰”式的誓墓相比,诗人的归隐饱含着更为深广的社会内容。“誓墓那因一怀祖,人间处处是危机。”(《上书乞祠》)这里有作者仕途坎坷的感受,有对奸候当道的愤慨,还有壮志难酬的悲哀。
“况今”两句是进一层说,“今”指诗人写诗的那一年,即庆元三年(),作者73岁,很快就要80岁了,故说“俯仰及大蠢。”俯仰,一俯一仰,以喻很短的时间。这两句的意思是说,自己的身体是蒲柳常质,容易衰老,很快就要到大盏之年(80岁),还会有谁再会起用自己呢?人生易老,壮志难酬,语似解嘲,实为幽愤,读后催人泪下。
后四句是第二层,具体写罢官后家居山阴的生活状况,从另一角度进一步抒发“幽愤”之情。妻子儿女“厌”寒饿,一个“厌”字穷尽一家饥寒交迫之情,一个70多岁的老头还要亲自去拾稻头充饥,可见诗人的生活是多么涂倒。但更令人伤感的是诗人的抗金救国志向竟被邻里讥笑为“迁拙”,无人理解,这是南宋统治者不向百姓宣传抗金救国,实行投降主义和愚民政策的结果。
其实,诗人的“迁拙”,正说明他不随波逐流,对抗金救国主张的坚定执着。当作者把自己比作出使匈奴,被扣留19年,吞毡啮雪而不改气节的苏武时,其生活的清苦、操守的坚贞,心境的幽愤,全透笔底,使读者既肃然起敬,又黯然伤神。
从第九句开始转入诗句的第二部分。如果说,在第一部分中,诗人是龙吟猿啼似地诉说着生前壮志难酬的悲哀,那末,第二部分,诗人奇思异想,风发泉涌,感情像打开闸门的急流,奔腾不已,并唱出了死后也要投身抗金救国战斗的豪迈旋律,令人崇敬,催人奋起。
诗人展开幻想的翅膀,想像自己死后埋在松根下,在阴风习习的坟墓中,骨肉化为灰变成泥,但“独”有肝心不化,变成“金铁”,再铸为上方剑,用奸臣的血来涂抹它,平时藏在武库中,用剑的时候,作为武士的武器,参加出巡的行列,而后,再让它驰骋万里,投入驱除敌寇、收复失地的战斗,让三尺宝剑发出像星辰一样灿烂的光辉。
作者用这种虚拟的手法,借助于想像,写出肝必的“不化”,写尽宝剑的“神奇”,抒发了“壮心埋不朽,千载犹可作”(《醉歌》),不驱除敌寇,不收复失地死不曝目的思想感情。在这部分诗中,关键在于对“上方剑”的理解。上方剑,即尚方剑,就是皇帝御用的宝剑,谁得到皇帝的尚方剑,谁就有权先斩后奏,甚至可以去除掉比自己官大权重的大人物。
《汉书·朱云传》记载:成帝时,丞相故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重。朱云上书求见,提出“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即要求汉成帝赐他尚方剑,借重皇帝的权力以斩取佞臣张禹的头。诗人要化为“上方剑”,其意在于希望得到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借重皇帝的权力清除朝廷中位高权重的奸佞势力,即投降派,为抗金救国扫清道路,而后在皇帝的支持下,贯彻抗战路线,“静妖孽”,灭“丑虏”,为国家建功立业。
这里既可看出诗人对除佞和抗金关系的清醒认识和建功立业的渴望,也暴露了诗人思想的局限性,即把抗金救国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尤其是在“出参塔头列”中,更可以看出诗人的“忠君”观念。这是毫不足怪的。封建社会的爱国知识分子,往往是一个皇权主义者,陆游也不例外。最后,“君看此神奇,丑虏何足灭。”“神奇”是对上方剑的赞颂,“丑虏”是敌寇的贱称。
“何足”两字充分表现了作者对敌人的藐视和抗金救国斗争的必胜信念,洋溢着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诗名“书志”,直抒胸臆,作者的感情不加抑制,喷薄而出。梁启超把这样的诗称之为“奔进的表情法”,认为这类文学感情最“真”,它是“和作者的生命分劈不开”的,这是“情感文中之圣”的文学(见梁启超《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从《书志》中,我们深深地感受到诗人的满腔爱国情肠,很能打动人心。
但在谋篇时,又无“直头布袋”之嫌,而是意蕴天纵,布局有致。初看,写生前,幽愤伤感;抒死后,豪壮乐观。前后感情相应。细思,则前蓄后展,相得益彰,意脉贯通,融浑一体,服从于“书志”的主题。其次,从表现手法来说,这是一首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杰作。
前半首,偏重于现实主义的描写,后半篇,借助于浪漫主义的想像,尤其是写自己死后“异化”的描写,可谓“石破天惊”,奇特怪诞。但又不是随意杜撰,而是服从于感情表达的需要。这种手法,我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中早已运用了,《山海经·北山经》写到炎帝的少女女娃因出游溺死东海,就化为精卫乌,常衔西山木石以填东海。
《山海经·海外西经》写到刑天与帝争神,被帝断其首,刑天就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而舞。《书志》一诗可以明显地看出它们的影响。但是诗人用第一人称来写自己的“异化”过程,把自己感情表达得如此地畅酣淋漓,又绝不是依猫画虎者可比,而见夺胎换骨之妙。